第二天上班，温静宜想请一天假。

她以为很难，特意送了一幅她给物业经理画的画像。

安波看到画像，爱不释手，爽快答应。

他打开手机，搜索相框，准备给画裱起来，“正好业主这两天不在家，你好好休息休息，瞧这小脸煞白。”

隔天一大早，温静宜坐上去鹿城的客车。

距离爷爷的忌日已经过去一周。

除了卧病在床那一年，她每年都会去拜祭爷爷。

为了避开苏家人，温静宜只能晚去几天。

今天阴天，鹿山墓园冷冷清清，没什么人，很安静。

苏老爷子原是北方人，后来在港城发家。

鹿城是他的老家，老爷子自己选择葬在这边，也算是落叶归根。

温静宜把精心挑选的花束摆在墓碑前，她怕火，没有上香。

往地上倒了一杯葡萄酒。

笑着说：“爷爷，原谅我囊中羞涩，买不起名酒，这是我和阿婆酿制的葡萄酒，自家的酒，味道不错，您尝尝。”

说罢，她磕了三个响头，久久没有起身。

爷爷去世时，最放心不下就是她。

临终前，他指着苏家那些人，用尽最后一口气叮嘱，“你们、你们谁也不许欺负茵茵！”

仅仅过去一年，苏老爷子的子女为争夺遗产对簿公堂，曾经相亲相爱的一家***打出手。

大哥扇小妹耳光，二妹扯嫂子头发，侄子骂自己姑姑。

温静宜回去劝架，却被苏惜文大骂滚出去。

“这是我们苏家的家事，用不着你一个外人假好心！”

“把你的股份吐出来，你根本不是苏家的后代，你没资格拿我爸的遗产，冒牌货！”

*

小小的一方石碑，孤零零矗立墓园最不起眼的角落里。

坟前青草萋萋，男人的西装裤腿随烈风晃动。

墓地管理员告诉男人墓碑从立好之后就没人来过。

墓碑刻着女人的名字和她的生辰忌日，墓地管理员不免唏嘘，“24岁，那么年轻，太可怜了。”

裴承礼把墓周边杂草清理干净，又掏出手帕，机械的，麻木的将墓碑一遍遍擦拭。

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又震，他不理会。

石碑上苏晚茵三个字被擦到反光。

刺的他心口发闷。

静默许久，他打开手机，七八个未接电话。

他母亲的、裴嘉茜的，还有林妍可的。

这时，张秘书来电，裴承礼接通电话，“老板，还需要向**社汇款吗？”

“汇。”

裴承礼看了一眼石碑，“让他们继续查。”

不是亲眼所见，他不相信，苏晚茵已经死了。

天色渐暗，离开前，裴承礼又去了苏老爷子的墓地。

当他看到墓碑前的鲜花，神色一凛。

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，裴承礼走过去，看到一串钥匙，挂着一颗塑料草莓。

苏家人绝对不会用这种廉价的挂件。

地面的红酒还未干。

人一定没走远。

不知为何，裴承礼立刻想到了苏晚茵。

他皱着眉，四处张望，不见一个人影。

而此时，温静宜就躲在距离男人几步之遥的松柏后面。

其实她都快走出墓园了，后来发现钥匙丢了，不得不回去寻找。

结果刚回来，就看到了裴承礼。

温静宜不想与裴承礼碰面，不想再与这个男人有任何纠葛，她决定等他离开，再过去。

裴承礼没找到人，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，似是在思索什么。

突然间，男人毫无征兆地倒地，一动不动。

看样子，像是晕倒了。

温静宜吓了一跳，顿时乱了分寸，满脸担心跑过去，“你没事吧？”

话未说完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猛地攥住她纤细的手腕。

裴承礼睁开狭长的眼眸，怔了一下，“你是谁？”

女人瞪大眼睛，扑闪了下长睫毛，似是受惊的兔子。

黑白分明的杏眼，盈盈动人。

裴承礼看着女人的双眼，莫名的，心头划过一股异样的情绪。

他松开了手，站起来，掸了掸身上的尘土，“这束花是你拿过来的？”

温静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上下打量他好一会儿，蹙起细眉：“你刚才晕倒，是装的？”

裴承礼勾了勾唇，“不然怎么骗你出来？”

“……”

温静宜轻咬了下唇角，转身要走。

男人晃晃手里的钥匙串，叮叮当当响起来，“东西不要了？”

温静宜脚步倏地顿住，无奈看向裴承礼，“先生，请把钥匙还给我。”

裴承礼转了下手指，把钥匙甩进掌心握着，“先回答我的问题，你是谁，为什么来给爷爷送花？”

温静宜稳住心神，“我什么都不知道，只是帮人跑腿的。”

裴承礼眼眸微眯，“你的意思，有人委托你来给爷爷扫墓？”

温静宜点点头。

他瞳孔沉了一分，“她是不是叫苏晚茵？”

他迫切想找到证据证明苏晚茵还活着。

“不知道，干我们这行没有主动问客户名字的规矩。”

温静宜给的答案，他不满意。

他继续追问，“她左眼角下有没有一粒红色泪痣？”

闻言，温静宜心里一阵泛酸。

那颗嫣红的泪痣，他吻过。

只不过，早已毁于那场烧得翻天覆地的大火，包括泪痣，包括苏晚茵。

“先生，委托人又戴口罩又戴墨镜，我看不见她的脸。可以把钥匙给我了吗，再不走，赶不上末班车了。”

裴承礼指腹下意识摩挲草莓挂件，粗糙的手感让他微微不适，大少爷这辈子没摸过这么粗制滥造的小玩意儿。

“最后一个问题，告诉我你的名字。”

温静宜刻意不说，不料他再次提起，看来是躲不过了。

她犹豫几秒，终是开口：“温静宜。”

温静宜跑到墓园门口时，最后一班下山的公车扬尘而去。

留下温静宜在风中凌乱。

此时，太阳已没入山林，余晖微弱。

一个人下山走夜路，温静宜心里有点害怕。

她攥紧双肩包背带，加快脚步。

山林渐渐被黑暗吞噬。

树影扭曲犹如狰狞鬼爪，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鸦啼，她浑身一颤，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。

她捂住双耳，迈开步子，不顾形象地跑起来。

此时此刻，她也没精力去发现，有一辆黑车慢悠悠跟在她身后。